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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你说不出口,所以我才要做

2016-03-16 韩雪梅 奴隶社会

题图:来自网络。

这是奴隶社会的第699篇原创文章。欢迎转发分享,未经作者授权,不欢迎其他公众号转载。


外企工作10年的她,在2014年做了一个决定:成立一个专注于推进流动儿童性教育的公益项目。性教育,很多人说出来都会带着羞耻感。但她说,就是因为这件事你说不出口,所以我才要做。

图:希希学园在2015年11月发起的“性教育小测试”第五题

我叫韩雪梅,是儿童性教育公益组织“希希学园”的创始人。去年11月,我们曾发起有关性教育知识的小测试,而上面这张截图,是测试第五题。

看到这道题时,我有种被撕裂的感觉。

我的理智告诉我,性教育跟纯洁扯不上半毛钱关系。可是,心底里,我却还有种选择“不纯洁”的冲动

我们一直说全面性教育不只是传递知识,更要从情感、态度、价值观上帮孩子树立正确的认识。但我知道,我自己的情感上还没有发自内心的接受性教育。而这种感觉的根源,是我成长过程中唯一一次家庭性教育的结果

小学一年级,睡觉前,我和妈妈趴在被窝里聊天。我问她:“过家家的时候,**(班里一个男生)说男孩女孩要睡在一个被窝里,这样才能生小孩。”

妈妈的声音忽然紧张起来:“女孩子家,瞎说什么!以后再也不能说了!”

我年幼时家境不好,父亲在外工作长期不在家,家里又只有我一个孩子,还是个女孩儿。因此,妈妈对我要求很高:听话、懂事、有礼貌、学习好。我一直是别的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这样乖巧的我自然能听懂妈妈的期望。从此,我再没问过她任何相关问题。

对于我这样的孩子,如果能从学校接受性教育是最好的。在我们学校课程上也的确出现过生理卫生课。是一位普通话特别好的老师给我们上的,重点在“卫生”

我印象非常深刻的一个内容是:睡觉的时候要穿着秋衣、秋裤——比较卫生,不容易得传染病。

由于对老师的崇拜和追随,我立即改变了农村孩子们都穿着背心、短裤睡觉的习惯,开始像老师嘴里的“城里人”一样穿着秋衣、秋裤睡觉。可惜啊,课程中完全没有出现跟性教育相关的任何内容,生理卫生课就只停在刷牙、洗手、穿秋裤上了。

不管有没有人教,该来的都会来。孩子总是能长大,该面对的都自己去面对就好了。妈妈、老师不教我没关系,我还有表姐、堂姐。就算我不问她们,她们也会神秘地来问我。我还要感谢当时农村学校里简陋的厕所——没有任何隔断的一长溜蹲坑,只要你选个角落位置在那儿待十分钟,认真听、仔细看,什么都学会了。

我的青春期知识就是这样自学,或者应该说是“偷学”,而来的。后来,我也和别人一样正常的结婚、生娃,好像也没缺少什么。然而,从心底里,那种“女孩子家”的羞耻感却一直如影随形。

小时候的体育课,我是绝对不敢因为月经而请假的,而且还要更努力地运动,假装自己很正常。于是,意外发生了。我觉得全班同学、老师都看到了我裤子上的颜色,虽然他们不好意思说,却一定在心里笑我。我好想找块玉米地躲起来,避开大家嘲笑的眼神。但我又想趁着爸妈还没回家,赶紧跑回去消灭自己的“罪证”。以后如果有人说起,我打死都不承认……

现在想来,发生糗事是必然的!那是教育缺失的结果,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些。我自然而然地认为,是因为自己笨,别人都能处理好的事情,只有我不行。

当我回想那些时刻时,仍能感觉到当时羞愧、害怕的情绪。我好想给自己制造一个多啦A梦,让它穿越时空去陪伴那个童年的我,在关键时刻给我知识、给我力量,让我能自信地面对一切。可惜,我没有那样的能力,无法回到过去。但是,我能陪伴现在的一些孩子,给他们知识、力量与自信。所以,当我在2008年确定留在北京这座城市后,开始了我的志愿服务,成为一个公益机构——美新路的大朋友。

我与贫困地区的初中生交朋友、和她们通信,每年还去学校看望她们。我发现,她们接受的性教育与我小时候没有任何差别。二十年过去了,农村的经济、学校的校舍都有很大变化,性教育却丝毫没有改变。我看到了从前那个没人引领的自己。

图:我们曾对打工子弟学校的孩子做过一次“隐私部位”小调查,图为一位小朋友写下的回答:“心是隐私部位”。

2011年,我有了自己的女儿。我开始思考,我希望她成为什么样的人,而我自己又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想让她觉得女孩子是羞耻的、是卑微的,于是,我开始改变自己,检讨自己的成长过程,学习教育。

我女儿现在四岁了。从她出生起,我就开始为她做性教育。在给她洗澡的时候,我会告诉她身体每个器官的名称,不会刻意回避生殖器官。当她开始学习自己刷牙时,我也教她自己清洗生殖器官,并告诉她这里是“隐私部位”,以后都要自己洗。在她看到我的卫生巾时,我告诉她这是什么,什么时候用,怎么用。她问任何关于性的问题,我都从不回避地去正面回答她。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肮脏的、羞耻的”性,当她谈到与性相关的问题,只把它当作自然界的一种客观存在

她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性别自卑过。在她心中,不管是性别、种族、肤色、或是美丑的不同,都仅仅是不同而已。“我想要个妹妹,但如果是弟弟,也挺好的。我都会陪他玩、给他讲故事。”“女孩都是公主,不是所有公主都住宫殿、穿裙子。”“男孩、女孩都能做朋友、一起玩。就是男孩太淘气,不淘气的时候还是挺乖的。”

那种发自内心的平等和接纳,我还差得很远。现在,我能冷静地和人们谈论全面性教育的理念、知识,我可以指着图片和小朋友们一起讨论,丝毫不会觉得有什么可难为情的。今天,把这一切写出来,对我来说又是一种突破,一种解脱。我想勇敢地说:关于性,我就是知道!

我已经通过认知改变了自己的行为,并期待行为最终带来习惯的改变。也希望同样的改变能在更多有意愿的人身上发生。诞生于2015年的“希希学园”,通过支持打工子弟学校开设全面性教育课程,推动流动儿童的性教育。

在2015年秋季学期,希希学园支持了13所学校开设性教育课程。在实际的课程中,我们会根据不同年龄孩子的认知能力、身体发育和知识需求的不同,准备不同的教学内容。这种去神秘化的性教育,使得他们可以大胆地问出各种问题。我经常觉得诧异:他们接触到的关于性的信息是如此广泛。他们在各种影视作品中看过激情片段、在小广告上看过“包小姐”,在街边看过“成人用品”店。他们已经接触了很多信息、积累了一肚子疑问,却缺少一个帮他们答疑解惑的人。

一次,在二年级讲“人的诞生”的课堂上,孩子们的问题如决堤洪水般涌出…

“为什么说生命是父母给的,我不是我妈妈生的吗?跟爸爸有什么关系?”
“我妈妈到底怎么把我生出来呢?”
“刚出生的孩子是浑身都在流血吗?”
“如果我妈妈死了,我是不是也会死掉啊?”

听到孩子们问出心底深藏的那些疑问时,我感觉很惶恐,仿佛真的坐着时光机,回到童年,再次面对那个充满好奇的自己。

图:同心实验学校一年级的学生正在学习《珍爱生命》儿童性教育课

面对在学校开展正规性教育课程的种种疑问,我都会援引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国际性教育技术指导纲要》中的观点:儿童在性意识产生之前很长时间,就已经对家庭、爱恋、友谊等社会关系产生意识。因此,他们从很小的时候就需要具备相关技能来了解自己的身体、各种关系和感觉。而性教育可以通过强化互利、平等、责任和尊重的价值观,让孩子们在未来建立健康而又更加安全的性关系和社会关系。

我发自内心地羡慕这些孩子们,他们在学校光明正大地接受性教育,和学习数学、语文一样的平常。每次课堂他们那么活跃、积极,毫不迟疑地表示他们喜欢性教育课。因为这门课“学的是和生活有关的事,学会珍爱生命,不和别人打架”(蓝天丰苑学校二年级学生)。

春暖花开,又是新的一年。“希希学园”将在3月底陆续回归北京13所打工子弟学校,开始2016年春季学期的课程。虽然“希希学园”自成立至今,与大多数公益项目相同,从资金、人员到社会环境都会面临很多困难。但想想孩子们上课时的笑脸,还有志愿者、家长们支持的目光,我想,任何困难都难以让我止步吧。

如果你也认同全面性教育的理念,欢迎关注“希希学园”微信公众号,和我们一起探讨儿童性教育的具体问题。

如果你愿意支持希希学园流动儿童性教育项目,可以点击【阅读原文】成为我们的捐助人,或通过“希希学园”微信公众号底部菜单的“支持我们”成为希希学园的志愿者。

有了彼此的关注和陪伴,再困难的路都是温暖的。

阅读原文捐赠链接(点击文末“阅读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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