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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阗史丛考》|一千多年前的西域,曾有这样一个“金玉国”



于阗国是信奉佛教的重要古代西域王国之一,我们可以在敦煌莫高窟、榆林窟的壁画中见到不少于阗国国王、皇后、王子、公主等供养人画像。今天推送的内容选自张广达、荣新江所著《于阗史丛考》(增订新版)中《关于唐末宋初于阗国的国号、年号及其王家世系问题》一文,考证了敦煌壁画中于阗公主像题名中的“金玉国”。





▲莫高窟第61窟曹延禄姬




金玉国(Ysarnai bāḍa ū ranijai janaivai)


金玉国一名,见于榆林窟第25窟洞口甬道北壁第一身题名:“大朝大于阗金玉国皇帝的子天公〔主〕……”,其相对的南壁第一身题名:“敕推诚奉化功臣归义军节度瓜沙等州观察处置管内营田押番落等使特进检校太师兼中书令炖煌王谯郡开国公食邑一千七百户曹延禄一心供养。”[1]这个于阗公主就是上面提到的莫高窟第61窟中的曹延禄姬,她的题名又见于南林蒋氏所藏《于阗公主供养地藏菩萨画像》中。这幅画的菩萨像下有小字曰:“忌日画施”,下面盛装女子题名:“故大朝大于阗金玉国天公主李氏供养。”[2]从上面这些题名中,特别是曹延禄的题名,可以推测出于阗金玉国的大约时间。莫高窟第431窟题梁称:“维大宋太平兴国五年(980年)岁次庚辰二月甲辰朔廿二日乙丑,勅归义军节度瓜沙等州观察处置管内营田押番落等使□特进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谯郡开国公食邑一阡五百户食实封七佰户曹延禄之世创建此窟檐纪。”[3]比较上引榆林窟第25窟曹延禄的题衔,980年曹延禄的加官太傅,低于太师,而且也未称炖煌王,显然,榆林窟的题名应在980年以后。S.4400(G.6322)号文书和P.2649号文书分别为太平兴国九年(984年)二月和三月《曹延禄祈祷文》,其中曹延禄的题衔是“勅归义军节度使特进检校太师兼中书令炖煌王”,加官与王号和榆林窟题衔相同。所以榆林窟第25窟的题名时间应在984年前后,而于阗金玉国之称,大致也开始于984年前后。这个时间恰好和上引中兴最晚的年份982年大致相衔接,金玉国的称号极可能是紧接着大宝国称号而使用的一个于阗国号。


▲于阗公主供养地藏菩萨画像


金玉国的下限,我们也可以在上面的题记中找到一些线索。《于阗公主供养地藏菩萨画像》的题名明确告诉我们,这位于阗公主已经故去,并且说明这幅画是“忌日”施舍的。我们无从知道她的死期,但很有可能她是和丈夫曹延禄一起在咸平五年(1002年)自尽的[4]。如果事实是这样的话,那么,可以说有可能直到1006年,于阗还使用着金玉国这个国号。


▲嫁于曹延禄的于阗公主李氏


金玉国的于阗语拼法,见于P.2787号于阗语文书第51行,作ysarnai bāḍa ū ranījai janaivai[5]。对这个于阗语短语,贝利教授没有看到汉语的“金玉国”一词,所以译为“金国和玉国”[6]。简言之即金玉国。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这件文书告诉人们,金玉国时代的于阗国王是尉迟僧伽罗摩,文书的第34-38行是为这个王写的一篇颂词[7]。可惜的是这件文书没有提供和尉迟僧伽逻摩王有关的任何纪年资料。此外,藏于英国博物馆的东方收集品Or.8212.162号于阗语文书和Ch.00267号于阗语文书也是有关这个国王的。但是,人们同样没有发现有关纪年的材料,只是前者表明,他的在位时间不少于12年[8],这提供了金玉国之称极可能延用到1006年的一个旁证。后者是一个叫Tcū-syau的大王所作的祈祷文,其中说到尉迟僧伽罗摩王已不在人世[9]。Tcū-syau一词大概相当于汉语的“曹氏”[10],于阗语maista rraispūra tcū syau即“曹氏大王”,考虑到这件文书出于沙州人的手笔[11],就更使人们倾向于这种看法。这个曹氏大王不可能是982年(中兴五年)以前的任何人,因为那时于阗王是李圣天及其后继者尉迟输罗、尉迟达磨,而不是尉迟僧伽罗摩,所以这个曹氏大王很可能是曹延禄或其后的沙州统治者。由此可以推知,尉迟僧伽罗摩王的年代当在982—1006年之间,即金玉国时期。最后应当指出,日本学者井之口泰淳教授把尉迟僧伽罗摩王放在他构拟的天质年间,即983-1006年[12],哈密屯教授也倾向于把他的年代放在他考订的天兴年间,即986-999年[13](参看本文下节)。这些意见虽属推测,但是,似乎两位学者都从某些历史背景中窥测出,这个国王很可能是于阗转入穆斯林手之前的末代君主。这样,我们就碰到了982年以后的于阗国号和末代国王,但这个国王的年号暂不能确定。


▲莫高窟第98窟 于阗国王李圣天及夫人曹氏




[1]《敦煌艺术叙录》,487-488页。题记文字略有校正,下同。

[2]见王国维《观堂集林》卷二十,北京,1961年,999页。王国维《于阗公主供养地藏菩萨像跋》,据《曹夫人赞》:“辞天公主,偏照孤孀,执司空手,永别威光”,认为这个曹大王夫人为曹元忠妻,司空为延禄,天公主为延恭妻,和画上的天公主为一人。这是作者由于当时所能利用的材料有限而产生的误解,因为《续资治通鉴长编》《宋史》《文献通考》都仅仅记载曹元忠赠敦煌郡王,所以曹大王之夫人必为曹元忠妻。其实,据石窟题名,曹议金早就称“托西大王”了。谢稚柳在《敦煌艺术叙录·概述》中认为,这个曹夫人是曹议金妻广平宋氏,天公主是议金另一妻回鹘可汗女,司空是曹元德,上引《曹夫人赞》文记的是广平宋氏将曹元忠托付给元德的事。所以画上的天公主李氏应为敦煌王曹延禄妻,也即榆林窟第25窟的于阗公主,和《曹夫人赞》的天公主没有关系。

[3]《敦煌艺术叙录》,281页。

[4]《宋会要辑稿》第198册《蕃夷》五“瓜沙二州”条称:“〔咸平〕五年八月,权归义军节度兵马留后曹宗寿遣牙校阴会迁入贡,且言为叔归义军节度使延禄、瓜州防御使延瑞见害,臣先知觉,即投瓜州。盖以当道二州八镇军民,自前数有冤屈,备受艰辛,众意请臣统领兵马,不期内外合势,使围军府,延禄等知其力屈,寻自尽。”

[5]《文书集》(KT)第2集,103页。

[6]贝利《尉迟僧伽罗摩考》,《泰东》(AM)新辑第11卷第2期,1965年,103页;同作者《新疆古代于阗的伊朗语系王国的文化》(The Culture of the Iranian Kingdom of Ancient Khotan),《东洋文库欧文纪要》(The Memoirs of the Research Department of Toyo Bunko)第29期,1971年,23页。

[7]见上注所引两文,前者的103-105页,后者的23页。

[8]《文书集》(KT)第2集,1-10页;又《塞语文书·原文转写卷》,17-34页。

[9]贝利《于阗语佛教文书集》(Khotanese Buddhist Texts),伦敦,1951年,146-148页。参看恩默瑞克《于阗文献指南》(A Guide to the Literature of Khotan),东京,灵友会图书馆,1979年,40页。

[10]参看高本汉所拟古音:曹氏K1034, 879 tśau-sï<* dz’âu-źie。

[11]参看贝利《于阗语杂考(四)》,《学报》(BSOAS)第10卷第4期,888-891页。

[12]井之口泰淳《于阗语资料所记之尉迟王家的系谱和年代》,《龙谷大学论集》第364册,36-37页。

[13]哈密屯《公元851至1001年于阗年号考》(Les Règnes Khotanais entre 851 et 1001),载苏远鸣(Michel Soymié)编《敦煌学论文集》(Contributions aux Études sur Touen-Houang),日内瓦-巴黎,1979年,52页。





《于阗史丛考:增订新版》(经典力量)

张广达、荣新江 著

上海书店出版社

2021年10月



延伸阅读


小地名里的大乾坤|张广达、荣新江《于阗史丛考(增订新版)出版

欲知世界各地之真相,可取此书读之:《马可波罗行纪》再版引言



“经典力量”丛书待出书目:

《历史哲学》 [德]黑格尔 著;王造时 译

《中国甲骨学(增订本)》 王宇信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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