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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的时候我就穿警服走!”

孙欣 中央政法委长安剑
2024-09-05


小细胞肿瘤,肺部,晚期。

2020年9月,师帅从医院拿到了那份改变自己命运的诊断书,医生的话像是死神的镰刀,悬在头顶:“只剩下三个月……”

生命突然进入倒计时,很多念头从心底深处往外冒,犹如一锅烧开的水,沸腾着,破裂着。

奇怪的是,师帅并没有感到害怕或是恐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虽然眼角有些发酸,但她很快抬起头,下定了决心——从穿上警服的那一天,自己的选择,就从未改变。

“怎么也不能退,豁出去了”


作为黑龙江省强制隔离戒毒所的一名戒毒民警,师帅是出了名的“铁娘子”。

在那里,没有枪林弹雨和冲锋陷阵,更多的是教育和转化工作。而这背后,同样有着不为人知的危险和挑战。

(左一为师帅)

她记得有一天,值班室接到任务时已是深夜,所里看押的一名学员父亲病危,需要派干警陪同该学员回去。由于时间紧急,又要从哈尔滨赶往大庆,单位领导决定委派师帅完成这次任务。

虽然师帅已经上班三年多了,但是单独外出完成这种任务,还是第一次。

当时环境比较复杂,有些“同伙”为了将在强戒所里的学员“救出”,甚至出现过袭警事件。

“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将这名学员安安全全地带回来。”师帅说,“自己带着学员独自上车出发时,脑海中没有别的念头,就只剩下任务。”

到了医院的第二天,果然有三个身份可疑的人来到病房,探头探脑,四处观察。师帅就陪着学员坐在病床前,用手铐将自己和学员拷在一起,一动不动。

双方眼神交汇的一瞬间,师帅立刻狠狠瞪了过去,不躲不避。对方最终没有什么动作,悻悻地出门离开了。

“其实心里是紧张的,因为他乡异地,周围又没有支撑自己的同事战友,但是真遇到突发情况,也只能硬着头皮坚持。我就想着,怎么也不能退,豁出去了!”师帅说,一直以来的职责感和使命感突然融在了一起。“我一定不能让人把学员抢走,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一定要把学员给护住。”

三天后,师帅带着学员顺利返回单位。母亲一开始听说,还有些后怕,父亲倒是很理解:“我姑娘行!”

师帅在二十多岁的年纪,还陪同学员上了一次灵车。

当时,一名学员父亲出殡,师帅作为管教干警,就陪着她一起。因为是乡间小路,灵车颠簸得比较厉害,在车上时,好几次遗体身上的灵布都被抖落开,随着车辆的行进,遗体的面部似乎也在跟着动,吓得师帅心里直突突。

到了殡仪馆,由于担心学员做出过激行为,两人的手是拷在一起的。没想到在遗体告别时,情绪激动的学员一下子扑了上去,师帅反应不及,被拉着跟遗体来了个近距离“脸对脸”,当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但现在,回忆起这些,师帅更多是觉得骄傲:“工作这些年,遇到很多事,有时候心里也是害怕的。但是我的手从来没松过,脚步从来没退过,一公分我都没往后退过。”

“今天写信时我叫你一声妈妈!”


2023年12月,电影《三大队》上映。当时正在医院复查的师帅从抖音上刷到了一个片段,几名警察破案后聚在一起高唱:“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雪雨搏激流。历尽苦难痴心不改,少年壮志不言愁……”

他们开口的一瞬间,师帅就开始掉眼泪。因为这首歌,在她生病之前,和自己的战友也曾经一起唱过。


早期的强戒所里,除了女学员外,还有未成年的少教学员。他们很多人都来自父母离异的单亲家庭,甚至没有人管,最终流入社会,走上了违法犯罪道路。

为了帮助这些未成年的孩子,师帅当时想了一个主意——让女学员和这些缺少亲情母爱的少教学员结亲帮队,通过建立亲情,双方互助好好改造,早点回家。

想法提出后,经过自愿报名,所里很快就结对成功三十多对。不少女学员都主动提出要帮助这些孩子,“可能孩子们的经历让很多女学员都想到了自己家中无人看管的孩子吧”。

此后,每个月,师帅都会带领着结对学员组织亲情活动。在春天到来时,她将学员们带到了强戒所里的空地上,为每对学员发下菜籽。

“我们常说播种希望,今天,大家就亲手在这块土地上播种下自己的希望。”

接下来,每十天左右,师帅都会领着学员们过来浇水。一颗颗小苗就这样在强戒所的土地上成长起来,被精心呵护着,期待着,成长着。

后来在组织写信时,一名少教学员写给结亲女学员的信,将所有人都感动哭了:

“妈妈!那天播种活动的时候,我没好意思叫出口,我已经有多少年没叫妈了,但是今天写信时我叫你一声妈妈!从我这里,能够看到你们窗口的灯还在亮着,我也不知道哪个是你的班级,我就想,你现在是在生产还是在休息?下次你别给我花钱了,我知道你家里还有个小妹妹,留着给她花,我在这吃喝都不缺……我有的是劲儿,如果管教允许的话,我可以去帮你完成生产任务。我叫你一声妈妈,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不管以后出去见与不见,我都知道这里有个妈。”

这封信的内容师帅一直记得,在家讲给父母听的时候,自己眼眶一湿,发现父母也跟着啪啪掉眼泪。



年底组织晚会,师帅带着干警和学员们一起跳舞。学员们跳到一半,师帅她们上场,还没开始跳,就立刻很自然地拉起了场上所有学员的手,台下的学员和干警都开始使劲儿鼓掌。

“因为我们真的是那种温情,不是像外面有人认为的,觉得他们脏,觉得他们埋汰,或者觉得他们挺低劣的。真的不是,我们可以跟他们手牵手,帮他们擦嘴擦眼泪,帮他们喂饭……”师帅说,不光是她,她周围的干警同事,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偷偷揣走癌症诊断书


师帅以为,自己会一直在热爱的岗位上工作下去,直到2020年,被查出了肺癌。

因为生病放疗,师帅说,很多记忆都不再清晰,但是有一首诗,一直记忆犹新。那是在她三四岁时学会的第一首诗:“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这首《长征》,是师帅父亲教她的。

师帅的父亲是名退伍军人,每次牵着她,讲起部队的时候,总是腰杆挺得笔直,眼睛里闪闪发光。师帅咿咿呀呀地朗诵《长征》时,父亲总一脸严肃地点评:“气势,一定要有气势!你长大后不要做一个小女人,而是成为一个有家国情怀、有大格局的人。”

年幼的师帅听得懵懵懂懂,但是莫名会被父亲感染到,跟着声音也大了起来。

师帅没有辜负父亲的期待,2001年大学毕业后,考入黑龙江省强制隔离戒毒所。



第一次穿警服去单位,师帅刚准备出门,就发现父亲早早地等在门口,非得亲自把她送到车站。一路上,父亲乐得合不拢嘴,见到熟人就热情招手:“这是我女儿师帅,现在是名警察!”

时光荏苒。师帅查出肺癌时,父亲已经不在了,家里只剩下七十多岁的老母亲。

思前想后,她决定瞒着所有人,继续回到工作岗位:“不是还有三个月吗?又不是明天就没了。既然那么热爱这个工作,又正是效力的时候,那就最后为祖国效次力,算是尽忠了。”

师帅从家里走的时候,身上还揣着诊断书,她害怕放在家里被妈妈翻到。

母亲和往常一样去送她,拉开车门,师帅看着母亲,想到自己可能回不来了,就跟母亲说:“妈,你先走,我想看着你回去。”

母亲笑呵呵地没动地方:“这孩子,每次不都是妈把你送上车再走,今天是咋了?”

师帅鼻子一酸,突然所有的情绪都涌了上来,没忍住开口问道:“妈,我走了,你咋办?”

母亲不明就里:“之前你在单位上班,我都自己在家,不都过来了吗?能有啥事,冰箱里吃的都买好了,挺多的,够一个月的。”

母亲话音刚落,师帅就受不了了,赶紧低头钻进出租车,眼泪一颗一颗落了下来。回过头,她看到母亲还在原地站着,一动不动。


风将母亲的白发吹起,瘦弱的母亲似乎一下变得又矮又小,远远地浓缩成了一个黑点,孤单单地落在岁月中。

“走的时候我就穿警服走”


到了单位后,虚弱不堪的身体还是出卖了师帅。在领导的反复追问下,师帅终于承认了自己的病情。

领导看着她,语气沉重:“师帅,我问你,工作干得完吗?你不是干得不好,是现在不能继续再干了!你需要的是去看病养身体,这是命令,也是任务,你明白吗?”

师帅的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离开单位时,师帅什么都没带,就带走了一身新警服和这些年获得的证书。“我当时就做好准备了,走的时候我就穿警服走,我不穿那些别的衣服。我这么热爱这工作,就当这样给自己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2021年1月10日,第一个中国人民警察节之际,她将自己带回来的那身新警服找出来,试穿了一下。

然后反复放在手里看了又看,反复摩挲,泪如雨下。“我一直是个泪点很高的人,生病后在母亲面前从没哭过,就算是父亲去世,也没在母亲面前哭过。”

到了2月份,师帅的病情趋于稳定,打破了之前医生口中三个月的魔咒。

于是,她经过各种保证和软磨硬泡,终于成功申请回了一线。

后来因为化疗,师帅头发掉没了。回到家,母亲被吓了一跳,还没等细问,她就抢先开了口:“在里面通风不行,我们都传染湿疹了,人群密闭,我就让大家把头发都剃了,我是队长,我带头剃的。”

“妈,你现在是一名合格的警察家属了”


2022年6月,师帅再次住院。因为需要人照顾,这一次,她没法瞒着母亲。但她已经跟所有的医生护士交代过,“就说我是来打消炎针的”。

没想到在放疗的第四天,母亲还是知道了这个噩耗。那天由于药物过敏,师帅的体温瞬间飙升至39度。浑身开始抽搐,牙齿不停打颤并且呕吐不止,最后医生给她注射了安定,她才睡去。

迷迷糊糊间,师帅听到有人在床边哭,原来是母亲正眼睛红肿着抹泪。一问才知,是一个实习护士将取药单直接给了母亲,让她看到了单子上的“恶性肿瘤”四个字。

握着母亲的手,师帅心里难受极了,但依然大大咧咧安慰母亲:“你不能这样,这不都过来了吗?咱俩要母女齐心,其利断金,没啥大不了的!我挺得住!”

然而,病魔没有放过师帅。

2022年12月,病情恶化,师帅被送进了ICU抢救。在进去前,她拉着母亲的手:“妈,如果我这次挺不过去了,请让我穿着警服离开……”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胳膊上全是淤青,睡衣上都是血,手脚和胳膊全用束缚带给绑在床上了。医生进来看着她,神色复杂:“你睡到半夜开始神志不清,胡言乱语,一直挣扎着起来说要上班去。”

由于当时师帅的动作特别大,无奈之下,母亲只能让医护将师帅绑了起来。

回忆完以后,母亲就开始哭。师帅听着听着,也开始哭。

“妈,你别担心,我只要能站起来,就能工作,只要有一口气,就能管理,我不用跟她们喊,那些学员都可乖了,我知道从哪开始说,从哪跟他们谈话,从哪跟他们沟通,我不需要体力,我只要活着,就能干!”

“没事儿,姑娘,你真要去也行。以后妈每次都去接你送你,就跟你小时候上幼儿园在门口接你送你一样,妈一直陪着你。”

师帅眼泪还没干,就咧嘴笑开了:“妈,你现在是名合格的人民警察家属了!”

工作多年,师帅先后荣获司法部全国监狱、戒毒工作先进个人、黑龙江省省直司法行政系统“十大杰出青年”等荣誉称号,荣立个人二等功1次、三等功3次。

2023年9月,师帅被司法部授予“全国司法行政系统二级英雄模范”荣誉称号。

2023年12月,中央政法委印发通知,号召全国政法机关和全体政法干警学习师帅的先进事迹和崇高精神,做到对党忠诚、对事业热诚、对人民赤诚、对职业虔诚。

不止一次有人问师帅,工作比命还重要吗?

每一次,她的回答都无比坚定:“工作就是我的生命和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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